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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年期(正文完結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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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年期(正文完結)

柯托一族的消失還未掀起什麽波瀾,民眾的恐懼率先爆發了。

城鎮內的雕像在民眾的眼前毫無預兆地崩裂,像是煙花一樣炸開,最後化作一灘灘灰色的粉末。由於雕像隨處可見,也就導致這樣的景象在全國各地都上映了一遍。

教堂禱告的信教徒也好,倒在街頭的醉漢也好,他們震驚地看著地上瞧不出原樣的石粉,被堵著嗓子似的發不出聲來。

不知是誰先尖叫了一聲,眾人才恍然回神,驚叫道:

“天吶,發生了什麽!”

“神的雕像忽然碎掉了!難道、難道神不願意庇護我們了嗎?”

此話一出,大家的反應更是加劇,一個個眼珠通紅:“不,我不能接受!”

有人試著將還未完全碎裂的雕像拼好,由於邪神的隕落不可逆,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碎石如細沙般流逝在指尖。

他流著淚,不顧儀態地捧起粉塵:“神啊......”

信徒卑微地乞求著神回心轉意:“求您別離開我們!別放棄我們!您可是唯一還在眷顧那些可憐人的存在,您怎忍心如此啊!”

“難道是祭品還不夠。”

一個身穿聖袍的教徒喃喃著,忽然發瘋般直起了身,“一定是這樣!神之所以會生氣,定是因為我們的禱告還不夠虔誠,如果能尋更多的祭品獻給神,祂或許就會回心轉意了!”

這個說法立刻得到了大家的認同。

比起自己被神拋棄,他們顯然更願意相信是祭品不夠的問題。

跟著他的話語思索,眾人不由升起希望:“你說的對,可獻上什麽比較好呢?”

要知道,以往能作為祭品的蝴蝶和倦鳥,早因為大規模的屠殺,消失在世間了啊!

神明離開前夕,祂的信徒祈禱無效,驚慌失措中想到了一個辦法。

最先開口的教徒擡起臉,道:“祭品的話,這裏就有很多啊。”

一行人面面相覷,互相打量間,看到了對方頭頂上光彩照人的羽冠。

——對了。

人類在戴上羽冠表示衷心的那一刻,就已經將自己放在了獵物的位置上,不是嗎?

“殺誰好呢?”

“當然是那群血統低微的賤民,能有幸將生命獻給神,是他們的榮幸!”

“居然用血統壓人......我倒覺得比起平民,神更想要貴族的血吧?該死的人是你們才對。”

“你說什麽?!”

更深層的矛盾爆發了。

沈微渡從皇宮內出來後,看到的就是這一幕——這個國家的人被神明庇護的時間太久,久到因無法接受祂離開,繼而將刀尖指向自己的同類。

沈微渡不願越俎代庖管敵國的閑事,更何況他此次來到這裏的目的已經達到了。即使撒門皇子最終還是決定與維斯聯手對抗烏山,那此次危機也能夠讓他忙活好一陣子。

足夠他回到自己的國家,去處理野心越發膨脹的三皇子。

他此刻在意的,是那個孩子。

沈微渡想起了暮暮,她此刻應該還在休息的地方,但不知怎麽的,他始終有些不好的預感。

天淅淅瀝瀝地開始下雨,但空氣還是悶熱的,平白讓人心情焦躁。

就在這時,聽雨闖入了他的視線:“殿下!”

滿臉慌張的侍衛竟踏著水窪飛奔而來,連避開泥汙都忘了。

看到他身邊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,沈微渡心底的預感越發蔓延:“元寶呢?”

“是屬下做事不力......跟丟了她,”聽雨自責道,他想起拽走暮暮的黑霧,那簡直不像是人間該有的東西,“殿下,這個地方不太對勁,請您盡快撤離!”

他作為貼身侍衛,理應該守在太子身邊才對,但暮暮畢竟因他失蹤,聽雨私心想要將她尋回,“屬下肯定將小元寶帶回來!”

撤離?

拖延時間的目的已經達成了,按照原本的計劃,自然該撤離。

但不能是他一個人離開。

——是他將少女帶來,自然也該完完全全將人尋回。沈微渡試著用這個理由來解釋自己此刻的心慌,但不規律的心跳出賣了他。

想起暮暮毫無陰霾的笑臉,沈微渡盡力壓制住異樣的感覺。

男人一刻也沒有猶豫,他凝視著聽雨:“在哪裏失散的?帶我過去!”

暮暮被包裹在巨繭中,意識恍惚,起初她還能聽到外界的聲音,比如那群村民的爭吵聲。她能感受到他們的惶恐不安,以及不知所措村民時將巨繭當做神跡一樣跪拜的動靜。

到後來,世界徹底安靜。

時光飛逝,這片土地陸續有新的人搬來,孩童成長為大人,壯年者很快垂垂老矣,曾經試圖舉起斧頭傷害她的柯托一族已經化成了黃土,直到進入封建制社會,再無壓迫人們的奴隸主。

暮暮的時間觀念弱了許多,她在繭裏就像是在母親肚子裏的孩童,沒有絲毫難受。她感覺只過了短短一瞬,卻不知外界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
逐漸的,她又能聽到聲音。

暮暮試圖將‘眼睛’掙開,她的眼前恢覆了明亮,甚至比以往看得更遠,聽得更清晰。

暮暮好奇地眨著眼,淺金色的睫毛隨著她的動作顫了顫。

“您有哪裏難受嗎?”一道溫柔的聲音傳來,如泉水般悅耳。

暮暮以為是跟她說話,正準備搖頭,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。

咦?

她覺得奇怪,卻聽見嘴巴仿佛有意識一樣,道了聲“無礙”。

借由轉身的動作,暮暮看清楚了面前與她交談的人。

站在她眼前的是一個銀發綠眼的蝴蝶仙子,她長的極為漂亮,仿佛是自然與生命的結合體,每根發絲都充滿生機與活力。

暮暮盯著她身後收攏的瑩藍色翅膀——竟是跟自己一樣,是黎明閃蝶一族。她還是頭一次看見這樣好看的同族,一時竟移不開眼。

銀發的同族聽聞她沒事,悄悄松了口氣。沒等她繼續問候,暮暮就聽到自己開口轉移話題:“許久不見,我很高興你看起來如此健康,孩子。”

聞言,銀發同族優雅地笑著:“是啊,托您的福,就連寶寶也很有精神呢。”

她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腹部,暮暮註意到她的肚子微微隆起,顯然正孕育著一個生命。

看著還未誕生,尚且在母親腹中的生命,暮暮心頭泛起一絲奇異的感覺。仿佛有一股看不見的紐帶聯接著二人,在暮暮耳邊訴說著親切。

沒多久,見識見長的暮暮已經弄明白了現在的情況。

她目前應該是某個人的意識裏,正用旁觀者的角度回憶著一段經歷。這裏房屋懸空,樹木翠綠,一磚一瓦都光輝聖神,像是她在書中看到過的神明的住所,名為‘上庭’。

暮暮想著想著,又被眼前的銀發同族吸引了註意。不知為何,她對這名銀發的同族有很大的好感,光是看到就覺得喜悅......對方的身上散發一種奇異的香味,宛如水波揚起的霧氣,令暮暮安心又依賴。

隨著兩人的進一步交流,暮暮知道了銀發同族的名字:塞拉。

塞拉面帶擔憂,拋出一個令暮暮震驚的重磅消息:“聽說人界的許願之力增加,龐大的許願數量甚至孕育出了新的神靈......欲念誕生的神,多半是邪神!祂會對您有影響嗎?我實在不放心。”

“你不用擔憂,塞拉,”被暮暮附身的人回覆道,“我會盡快說服眾神不再幹涉人類,這樣哪怕誕生的是邪神,在規則的影響下,也不會對人類造成任何困擾——人類依賴諸神太久,是時候該明白借來的力量只是外力,想要實現願望,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。”

熟悉的言論讓暮暮微微一怔。

緊接著,暮暮察覺到‘自己’擡起手,纖細如玉的手掌在塞拉的頭頂輕撫:“——你是我創造出的生命,是我寄予一切美好的存在,你只要思考如何開心就好......對了,還有孩子。”

“名字起好了嗎?”

名為塞拉的美人緩緩一笑,“還沒有,我此次來,就是想讓您為她起個名字。吾神,請您為這個孩子賜下祝福吧。”

“容我想想。”

塞拉安心地離開了,她化作一團綠色的螢光,飛揚著鉆進了一本童話書裏。

看著那本無比熟悉的童話書,暮暮震驚到失去色彩。她曾在鐵盒子中見過關於這本童話書的插話,畢竟這是她的來源。

神靈所在的上庭、素未謀面的同族、還有那代表她來源的童話書——她好像知道自己附身的人是誰了,正是光明神女,後來變成了一個鏡子陪在她身邊的世界意識!

是她的一一啊。

暮暮最後的警惕也消失了。

她的心臟碰碰跳動,幾乎是眷戀地借著神女的眼睛,觀察這裏的一切。

但開心的時間不長,送走塞拉不久後,神女似乎發出了一聲輕嘆。

幾乎是同時,她神色微變,開始咳嗽出聲。

起初只是細微的動靜,到最後竟愈來愈烈,神女雙肩顫抖,一只手掩著唇,試圖壓下這煩人的反噬,無奈以失敗告終。

“咳...咳咳...”邪神對眾神的詛咒還是開始了,神女彎下腰,伏在水晶床上半晌直不起身。

暮暮看到了她垂落在床榻上的金發,那是和她如出一轍的顏色。

見狀,暮暮仿佛切身感受到她的痛苦一般,她心疼道:“一一......”

她想起來了,光明神女之所以會隕落,正是因為邪神的反噬。

暮暮感受到這副身體傳來的虛弱感,想來過不了多久,光明神女將消弭在世間,只剩下一抹無法聚攏的魂體,失去她庇護的閃蝶一族也會迎來盡頭。

事實證明,人越擔心的事情發生的就越快。

神女被迫進入了沈睡,等她再醒來,外界早因新誕生的神靈鬧翻了天。

祂一身濁氣,觸之必傷,堪稱上庭諸神的天敵。弱小的神靈光是靠近祂就會消亡,大神雖然能抑制這股力量,卻也無法輕易將濁氣剔除,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吞噬。

那是名副其實的邪神。

祂不在意信徒願望是否違背萬物發展的規律,只要向祂許願,則有求必應。很快,上庭再無能與之對抗的神靈。

神女註視著荒敗的上庭,輕嘆一聲。她抱著邊角已經泛黃的童話書,宛如抱著世間最珍貴之物——她感受到書籍生命力的流逝,也感受到那群生活在書中的仙子一個個走向死亡。

對人來說,這場浩劫持續了百年之久,但對神來說卻轉瞬即逝。暮暮停留在神女的意識中,發現她這一刻的心情,唯有悔恨二字能形容。

明明剛給了塞拉承諾,卻不知時間在小睡中悄然流逝,再睜眼,世界已經變成了神女也無力控制的局面。

她失約了。

上庭在消亡,神代終究會走向落幕,一損俱損,邪神也許會掌控這裏,但祂不會永遠居於上位......她早提醒過同僚,對於他們的結局,她沒有任何遺憾。

她唯一對不住的,只有孩子們。

神女的手指篡緊了童話書,牽動著暮暮的情緒。

但當她觸碰到書頁的那一刻,本該失去光澤的童話書竟泛起了點點熒光,書頁自動翻轉,一個小小的繭球從中浮出,緩緩落在了神女的掌心。

萬物蕭條,唯有那顆金色的繭球熠熠生輝。

神女楞神片刻,捧起它,額頭相抵:“原來如此,是塞拉保全了你啊......謝謝你還活著。”

塞拉將她剛出生的寶寶保護得很好,百年間未曾有損——直到神女蘇醒。

“我記得,我還沒有給你起名字。”

“那就祝願你有晨曦般的朝氣,能如殘陽綻放,像清晨的陽光,不畏嚴寒,等待花香。”

“——暮暮。”

這個字代表著一件事的尾聲,和重新開始的期待。

神女的意識中,暮暮久久無法回神。

......她的名字,原來並非隨便起的,而是飽含了兩位母親的祝福,是她們賜予她最寶貴的禮物。

神代末期,暮暮旁觀著神女的力竭。昔日的大神之一,光明神女沒有信仰之力的支撐,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。

但即使她費盡心神,那顆金色的繭球也沒有孵化的跡象,若不是還有微弱的生命特征,與死物無異。

“你不能待在上庭,那裏遲早會隨著眾神一起隱匿。”

神女喃喃道,“你也不能待在人世,因為那裏正直亂世,我死後無人能護你了。”

她的孩子,她寄予一切美好於一身的孩子。

她該獲得幸福,而不是流浪。

暮暮即使有未來的記憶也不知會發生什麽,而神女已然有了想法。

只見她用神識觀察了許久,最終定位到了某個小世界的一款游戲。

神女眼波流轉,下定了決心。她劃開虛空,將幼繭放入了這款以飼養幼崽為主題的游戲中,她發現在這個世界裏,玩家對紙片人的喜愛度空前的高,從不吝嗇氪金和充值。

神女想,哪怕最開始的監護人,也就是自己身死,小蝴蝶也能破繭而出吧。

等幼繭長大,一個幼崽從中爬出,大眼睛好奇地轉著——神女雖未隕落,但已無法維持身形。

她保留著最後一抹殘魂,告訴懵懂的幼崽,她是世界意志。

於是,幼崽多了一個只聞其聲,不見其人的朋友。

它教會幼崽撿地上掉落的果子充饑,教會她下雨需要找地方躲避,還告訴她,她會等到一個真正的、獨屬於她一個人的‘神明’。

再然後,暮暮遇見了沈微渡。

這一切仿佛是命運的安排,但命運的背後,是一位即將消散的神靈對一個孩子最真摯的喜愛。

暮暮用上帝視角註視著事情發展的始末,不知何時,淚水一滴滴從眼角墜落。

“我知道你這裏,你能聽到我的聲音,是嗎?”

已經沒有實體的神女如此說道,她發出的聲音不再是溫柔的女聲,而是屬於暮暮最熟悉的電子音,是世界意志。

世界意志道:“你沒有答應任何人的願望,邪神本源已毀,未來將會是全新而陌生的。”

“——但是我們的暮暮,是一個不管在哪裏都能好好生活的孩子,一定不會讓我擔心的,對吧?”

暮暮聽聞,拼命搖頭。

不是的,沒有一一的未來,她不想要!

她急忙說話,卻無法出聲。

世界意志笑了笑,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:“邪神消失,我雖沒了反噬,但也同樣沒有了信仰之力。這個世界不屬於神,以前是,現在也是。”

“邪神...我本不欲這麽稱呼他,說到底,他誕生的時間比你長不了多少,本質也不過是個心思單純的孩子。”

世界意志一句一句,用最後的時光交代著許多。

暮暮只覺得傷感,她鼻頭發酸,兩頰也控制不住地抽搐著。

夠了......她不想聽,也無法接受這個結果!

沒有信仰之力的神必須要死嗎?

她急於將自己的心意訴說出口,不知名的力量不讓她說話,她就一遍遍嘗試著。

聲帶宛如被割裂般的痛,暮暮咬牙淌著淚,她不想這麽放棄。

不知過了多久,世界意志聽到了一道微弱的聲音。

“我會信仰你......”少女的聲音清脆,還散發著委屈,“我來信仰你,就像塞拉那樣......”

“......所以拜托你,拜托你不要離開我。”

沒想到還再聽到她的聲音,世界意志一怔,突如其來湧現出一股難言的感覺。就像暮暮能感受到她的遺憾和不甘,她也能感受到暮暮的孤獨和不舍。

她從未聽過暮暮如此傷心的哭泣聲,少女平日裏哪怕傷心,也多半是安靜哭著,從來不給人添麻煩。

但此刻卻痛苦地嗚咽......看來她預感到,這一次是真正的分別。

世界意志的嗓音淺淡,隨時能消散一般,“還記得邊境那片森林嗎?我之前將它掩蓋起來,就是為了不讓世人發現你。但你終歸要入世的,不能一直回憶著過去。”

“如今我已經重新將它隱藏起來,你要是想,可以隨時回到鏡子裏,那是我送給你的禮物。”

暮暮已然明白,光明神女終究是要走的,正如她所說,神代已經結束。神過度介入人類,只會重覆悲劇的發生。

她的神女始終在貫徹初心,自己的挽留對她來說,何嘗不是負擔。

暮暮不是什麽也不懂的小孩子了,她再三張口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,只睜著一雙朦朧的淚眼。

有嘆息響起,世界意志見狀,提點般說道:

“——就算沒有我,你也早已有值得信仰的存在了,不是嗎?”

提起沈微渡,暮暮的眼前好像浮現出了他的身影,男人垂眸看來,每一次註視著她的眼神都是耐心而溫和的。

暮暮怔然出神。

同時,包裹著暮暮的巨繭傳來哢嚓一聲輕響,她的眼前有一瞬間恢覆了清明。

她正從神女的意識中脫離,離別之時已至。

“......我明白了。”暮暮還有很多話相對她說,最終只化作一句保證,“我會像一一期望的那樣,認真地活下去。”

“作為由神女撰寫的童話人物,比任何人都要幸福!”

白色的虛空中,現身出一個金發白袍的美人,她沖暮暮微微一笑,便化作金色的熒光四散而去。

許久,暮暮抹掉眼淚,努力做出笑臉回應。

再見啦一一,我很高興睜開眼,第一個交流的對象是你。

暮暮回到了自己的身體。

她此刻還在繭球的內部,好像被什麽東西給纏繞著,動一動都困難。暮暮用力推著纏繞著她的絲線,試圖從裏面出來。

剛剛好像聽到了殿下的聲音,暮暮深吸一口氣,情緒逐漸恢覆了穩定......她光是想到沈微渡在附近的可能,便無論如何都想去往他的身邊。

仿佛只要有他在,自己就能生出無限的勇氣來。

繭的內部空氣稀薄,暮暮胸膛起伏,吃力地掙動著,終於,她的左手摸到了繭絲裂開的縫隙。

繭外,侍衛抽劍斬擊,卻被輕易彈開,只好悻悻作罷:“殿下,這下該怎麽辦?”

他眼神覆雜......小元寶真的在這裏面嗎?

“這繭看似細軟,實則韌性極強,使用的力氣越大就越劃不開它。”沈微渡用指節輕輕一磕,看著凹下去的小坑,低聲道,“——蝴蝶破繭而出,用外力幹擾反而不妥,你去尋輛馬車來。”

只能先帶走再想辦法。

蝴蝶?

破繭?

聽雨覺得這世界越發魔幻,好在他經歷了這麽多事,早憑借小元寶的成長速度猜測到她的身份不尋常了。

侍衛離開後,沈微渡註視著毫無動靜的繭殼,微涼的目光逐漸沈寂——他能感受到繭內勃發的生命力,以及屬於暮暮的氣息,少女毫無疑問就在其中。

沈微渡尋來時想過,城內的變故也許與暮暮有關。

但不管是柯托一族的湮滅,還是雕像崩壞的動蕩,都助長了沈微渡一行人的計劃,為他之後的行動爭取到足夠的時間。

這是第三次了。

自從遇到暮暮,他便受到她太多惠澤,少女的存在就如民間傳言的‘琳瑯仙’的化身,據說這位仙子會贈送青睞之人一枚橡子,如果此人嫌棄寒酸,將橡子丟棄,那就會連著走好幾天的黴運;反之,如果此人將其收好,那這枚橡子會在他最艱難時化為金子,助他渡過這道難關。

沈微渡腦海中浮現出少女捧著橡子送人的場景,不由失笑。

但這個比喻不對。

少女不會對丟棄橡子的人施加黴運詛咒,卻能對珍惜橡子的人予以黃金。

她不是神仙,也非妖怪,而是一個知道感恩,對所有人都抱有善心的小蝴蝶罷了。

——他的女孩是獨一無二的。

如果他不曾打開那面鏡子,定然不知道在不久的未來,像自己這般無趣的人也會如此牽掛一個本不屬於人間的少女。

沈微渡也不知,兩人隔著一層薄薄的繭,在同一時間,不約而同地想念著對方。無形的思念比水波要輕,卻比利刃更為鋒利。

一人高的球體若有所感,它左右動了動,如同即將孵化的蛋殼般裂開一道細小的縫隙。裂縫逐漸擴大,縫隙一分二,而分三,到達臨界點時又忽的蔓延開來。

如布帛般柔軟的繭發出撕裂的響聲,幾根白皙的手指在裂口處一閃而過,緊緊捏住了繭絲。

或許是累了,她不再動作,縫隙也沒有再擴大的跡象。

聽到這聲輕響,沈微渡瞳孔一顫,身體比大腦還先做出反應。他錯步上前,手掌撐著縫隙,作勢拉她出來。

身上的負擔一點點剝落,暮暮從窒息中回神,她擡眼,透過細小的缺口,看到了外面的人。

啊,是殿下。

他果然在這裏啊。

光是掙開束縛就耗盡全身力氣的少女,將眼睛彎成了月牙。

“......好久不見,殿下。”她沒忘記打招呼。

暮暮看不到沈微渡的表情,只聽到後者過了幾秒,語氣無奈,“今早剛見。”

是這樣嗎?

暮暮尚未從時空旅行的虛弱中恢覆,她迷茫地思索了一番,最終放棄了。她繼而釋然地笑出了聲:“哈哈,那就是又想啦,不過這都是因為殿下沒將我帶在身邊的緣故。”

沈微渡便道,“是我的錯。”

巨繭被徹底褪去,暮暮從中滑落,陷進了一個炙熱的懷抱。

貪戀這股溫暖般,她大力地回抱過去,還將臉在男人的布料上用力蹭了蹭,抹掉了洶湧而出的淚水。

經歷最後一次脫變的暮暮五官徹底長開,現如今水仙般美麗,她金色的長發散發著朝陽的光澤,是放眼三個國家都少有的明亮顏色。

沈微渡摸了摸她的腦袋,“謝謝你有好好長大。”

(正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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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再茍一茍番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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